2012年12月7日 星期五

一萬個創意人的元氣 2012 Design Festa

宅文化異想齊綻的東京設計嘉年華

撰文.攝影│邱馨慧(原載於2012年12月號《藝術收藏+設計》雜誌)


每年春秋舉辦兩次,每次集結一萬名以上藝術家的東京設計嘉年華(Design Festa),堪稱亞洲規模最大的創意市集。標榜無審查,不分國籍、年齡、創作類別,設計嘉年華是個自由不設限的發表空間。加上價格不高的參展費用(最低約1萬日圓),吸引世界各國和日本各地的 創意人前來一展身手,許多插畫師在此覓得下一個合作出版的對象,也有不少新秀在這裡被畫廊發掘而「升等」晉級東京藝術博覽會(Art FairTokyo)。對照於日本政府近年積極推動次文化行銷世界的「酷日本」(Cool Japan)策略,設計嘉年華中百花綻放的宅文化原創能量多元而旺盛,是酷日本的民間真實版,次文化的案發現場。三頭六臂的創意人少不了奇人怪胎就算是正常人也不吝表現不正常的一面,連參觀者都顯得特別有型,讓人不由得相信其中必有來自外星球的訪客。參展者販賣各式各樣稀有而獨特的創意物件,在一萬個同好的激烈競爭下祭出低價,吸引不少外國觀光客搜刮戰利品,極具文創觀光魅力與潛力。

自1994年開始的東京設計嘉年華,今年11月10 -11日舉行第36屆,在東京國際展示場(TokyoBig Sight)短短兩天會期吸引六萬名群眾參觀,從一樓通往四樓延伸展場的手扶電梯人潮絡繹不絕。雖然活動名稱是設計,展出內容實是包羅萬象,插畫、繪畫、攝影、雕塑、裝置、飾 品、時尚、玩具、文具、雜貨、漫畫、繪本、同人誌、音樂、 表演,甚至還有刺青、變魔術、神社參拜等,血淋淋的「傷痕化妝」也人氣鼎盛,攤位前大排長龍。萌系、森林系、天堂 系、地獄系、怪獸系、變裝系、變態系、色情系、科幻系、空想系、手工系、機械系、醫學系、生物系、海洋系、天文系、 夜光系、傳統工藝系、巧奪天工系......,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創作型態都在這裡集中呈現,管不住的自我風格與個性一個挨著一個逐一逛來就是一趟跳tone的探險路線。空氣很自由,逛完不可能。邂逅每個年輕人的夢想、努力和堅持,就是設計嘉年華最動人的紀念品。

透過作品和造型,每位參展者都有各自不同的主張和訴求。由於去年震災效應,會場可見許多以防毒面具為主題的作品,反映年輕世代對於核能的態度。四 人組合「面具人」(Maskers)以「逃避現實」和「不想死」為主題參展,展覽宣言:「政治經濟、世界情勢、社會問題、人 際關係......,為了抵禦現實世界種種的毒,我們帶上面具向前進。」另外,從20歲起連續參加 設計嘉年華至今六年的佐藤佳那 (Kana Ito),穿著沾滿顏料的長褲,坦承自己就是只顧畫畫的御宅族,每年展出的作品就是她成長的足跡。來自京都,20歲的 Keisukei,帶著他設計的角色圖案到處展覽,也是一種工作中旅行的自在生活型態。


童話織女與跨界達人 

為了脫穎而出,許多藝術家也在裝扮上下足功夫奇招出盡,扮可愛、扮性感、扮滑稽、扮恐怖,有人爆發無敵的真誠與熱情,現場作畫則是吸引參觀者慢下腳步仔細看畫的不二法寶。其中也有極度內向不搞噱頭的創作者,靠著令人咋舌的精湛手藝靜靜發功,來自岡山的染布女孩谷口裕梨(Taniguchi Yuri)就是其中之一。她靦腆說著喜歡微生物,所以用草履蟲圖案設計名片;用動物圖案染布,手描友禪技法處理圖案,並販賣捺染的手絹。谷口裕梨將個人童話色彩的奇想落實於費工耗時的傳統技法織染,炒麵頭獅、香菇頭羊,和服下襬和袖襬的動植物圖案也都各有傳奇,創作語彙清新動人。

許多作品迥異於正業的跨界達人令人印象深刻。從小就喜歡繪畫的成高君子(Kimiko Naritaka),成為執業牙醫後仍不願放棄對繪畫設計的興趣,每年持續參加設計嘉年華,發表作品除了擅長的少女情懷插畫,還結合專業開發門牙吊飾之類的齒模飾品,調性落差令人玩味。來自香川的生物學家川口敏展出寫實系「活人形」,他說看起來天差地遠的本業與人偶,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寫實。

從博物學圖鑑,到工筆畫插圖 

基於日本崇尚自然的哲學觀,生物、博物系作品一向是日本創意的特色之一,最常見的是精緻的動植物誌圖衍生的產品。也有更另類的例子,如19歲的玩骨少女田中步製作會動的骨骼標本,稱為「骨骼傀儡」(Marihonette,結合傀儡戲偶 〔marionnette〕和骨骼〔hone〕的日文發音)。小到金魚大到海豚都是她的製作範圍,玩骨經歷始於中學一年級,在閱讀了盛口滿的博物誌《我們撿拾屍體》後對骨骼產生興趣,高中開始製作骨骼傀儡。她說,博物館和理科教室的骨骼標本大多裝在櫃子裡,無法觸碰,她希望更親近骨骼。只要想到自己身體內就有一具完整的骨骼,就很高興。餐桌上的魚或消夜的豬腳骨骼,都會被她妥善保存。

師法自然的素描精神,加上華麗豐富的繪畫技巧,造就日本插畫精湛唯美的畫風。本次展出許多技巧較為成熟的插畫家,已經在設計或出版的領域嶄露頭角,例如以點、線、植物、有 機為主題創作插畫的高橋映;以女性與花為主題的纖細插畫家奈菜,曾為「博多織」設計布料圖案,在英國、加拿大也都有上市的作品;畢業於多摩美術大學,26歲的田中寬崇,許多作品受到青睞,被選為書籍封面;平井莎舞(Hirai Sabu)以食物與少女為主題的作品也已進入畫廊的商業機制。


空想科學都市魔法町 

日本藝術家約翰・哈斯威(John Hathway)是東京大學物理工學碩士,現為博士候選人,專攻量子極限物理學。他結合科學、漫畫與藝術,創立同人團體JH Circle,涉足繪畫、設計、 小說、產品設計、企業設計、裝置開發、機器人開發、軟體開發、動畫、3D立體插圖等,用科學、魔法和市街為主題創作「魔法町」系列,3D立體表現非常受歡迎。本次設計嘉年華以大型畫板展出哈斯威的同人團隊概念,他的原畫作品已經躋身東京藝術博覽會之列。另一位藉取景角度營造立體空間感的新人兼平K(K. Kanehira)也在本次設計嘉年華中受到矚目,今年 出版的同人誌《西方道中見聞記》發行三個月隨即再版。兼平 K喜歡以現代建築和煥發生活美感的街道為主題,少了哈斯威的討喜美少女,多了一分懷舊孤寂的疏離氛圍。

空想,是設計嘉年華最大類別。相應於前面提到禮讚自然的博物系,也有空想的博物館承傳神話,保存怪物。怪獸美術研究所由田中孝弘負責怪獸造型,和田岳秋擔任繪圖,和田岳秋說他自小鍾情於怪獸,特別喜歡酷斯拉、鹹蛋超人等昭和特攝電影。然而近年來特攝電影數量遞減,具有魅力的新怪獸也變少了,故希望藉由「東京怪獸景觀」計畫,向大家重新介紹怪獸的魅力。中野貴雄擔任總監的Besame Mucho Mucho(許多吻),有大怪獸沙龍,也有很多小怪獸,展出的妖怪教師與怪獸小學堂都令人莞爾。電腦繪圖創造出許多不可思議的場景,原為教員的毛利孝夫(Mouri Takao),因健康問題離職療養,於2009年自學電腦繪圖,開始創作他幻想的風景,一片片「寫實」卻不真實的異域。


立體繪本吸睛,火柴盒小繪本買氣旺 

繪本也是設計嘉年華的一支大系,立體繪本更是風頭盡出,其中益田豐(Yutaka Masuda)的「有自動販賣機的風景」與「車站前圖鑑」、「商店街拱廊」系列立體照片卡片,3D風景最令觀眾稱奇,這些立體照片也是2007年和2010年文化廳媒體 藝術祭審查員推薦作品。來自福岡的立體書組合「紙或胡椒」 (Kamiya Koshouya),從小都為立體書著迷,小錦由佳奈負責 立體部分,茅島夜夕負責故事與繪圖,自2000年便開始活動。雙人組合「door220」的火柴盒迷你書別上別針變立體,攤位門庭若市。日本設計專門學校繪本學科的學生成立「繪本繪本 網站」(ehon-ehon.com)展售手工繪本、原畫繪本,並推出扭蛋,一次100日圓就可以扭出一本「火柴盒小繪本」,也有很好的銷售成績。

誰是帶動下一波流行的「狠角色」? 

市面上的動漫角色推陳出新,如何創造出成功帶動流行,開闢商業契機,是許多創意人努力的重點。大多的角色都走可愛路線,有的進入社交網站世界玩推特(Twitter)發文,無不希望與人類打成一片。溫馨繪本路線有去年自日本工學院畢業的成田Yukino和兒島Yuki合作推出Merci Lokki。Natsu以老家養的三隻狗為靈感,創作 Ku、Tantan、Sapuro三隻小狗的生活場景娃娃屋,討人憐愛。但這些可愛角色都不敵已經做古的伊藤仁吉爺爺,由孫女早坂發想,惡搞阿公遺像,老人伊藤仁吉變身小護士、聖誕老人,大跳老人年金布吉舞,宣導「脫★骨質疏鬆」,黑色幽默令人噴飯,呼應高齡社會的老人潮堪稱一絕。    

台灣與其他外國藝術家參展 

來自台灣的藝術家也參與了這項盛會,包括近年積極打開日本市場的旺漫畫設計工作室的陳鵬宇,以及姊妹檔Anna(黃映菊)、南瓜子 Kabochako(黃信菊)。黃家姊妹是首度到日本 參加設計嘉年華,南瓜子是網路插畫家,這次推出「A Wonderful World」系列,從事球體關節人形製作的Anna則配合主題製作了限定公仔LI LI和SHA SHA。此外,法國服裝設計師龔哈德・托馬斯・雷諾(CombhardThomas Renaud)展出帶有東方情調的服裝設計;韓國藝術家Soowon Kim,曾參與日本反人口販賣「北極星計畫」的動畫製作,在國際間頗為活躍;來自香港的a.jin(黃穎華)有得獎經歷,濃濃中國味的插畫辨識度極高。


精緻工藝並未在此缺席,訂製家具專門店 Craftwork的異木鑲嵌杯,以及橫濱水晶藝術(Art Crystal Yokohama)都展現出日本工匠技藝的獨到美學。就連剪紙、折紙等手工藝,也處處見得創作人挑戰極限的毅力,例如今年發賣的「思惟菩薩」折紙組,就擴充了折紙的新可能。簡單的原理,通俗的快樂,可以締造銷售佳績,人氣商品「彩虹棒」光用塑膠彩紙和一根棒子,就能轉出彩色泡泡般的歡樂氣氛。發明人大富信彥還延伸出不同玩法,根據難度分段,希望將彩虹棒推廣成像風車、竹蜻蜓般普遍的遊戲。當然也有人志在推廣理念,不在乎販賣商品,例如氏田治久(Haruhisa Ujita)所提倡的「禮物藝術」,強調自己手工製作的心意,是購買禮物之外的另一種選擇。他通常將禮物藝術製作成兩份,一份送人,一份自己保存。〈米粒CD收音機〉是他在福井縣擔任重油回收義工時期,以米為主題、飯釜為唱盤、飯碗為喇叭,製作給朋友的獨一無 二的紀念品;〈給松本家的賀年卡〉則是回饋在他全日本走透透時曾經照顧他的家庭。

有人說設計嘉年華是業餘玩家的創意跳蚤市場,也有人說是「大人的正當文化祭」(相對於小孩不務正業)。這裡聚集了夢想家和生活家,達人和怪人。由於不受審查或商業的約束,發揮出比商業創作更大的自由度。低門檻的參加成本鼓勵了參與,自發的草根性質真正反映日本文化體質的普普文化,比政府的提倡來得更為可貴而真實。若說有什麼缺憾,就是少了戶外舉辦野味吧,但只要把這一萬個創作人當作種子或樹苗,他們足以蔚成可觀的創意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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