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邱馨慧 圖版提供：三得利美術館（原載於2011年5月《藝術收藏＋設計雜誌》）
以「生活中的美術」為基本理念，在國際間享有極高的評價的三得利美術館，今年邁入第五十年，三月底起舉辦「連結美‧開啟美」系列開館50週年紀念展，首先登場的是「收藏的軌跡」，推出膾炙人口的陶瓷、漆工、染織、玻璃等名品收藏，約20件新收藏品也首度公開，其中包括雪舟等楊、伊藤若冲等大師之作，以及狩野派名家水墨畫。三得利美術館半世紀來典藏的作品包括國寶一件、重要文化財12件在內，總計3000件左右的收藏品。這些國寶或重要文化財原本都是日本人生活周遭的平常用具，展示著日本人內心的文化姿態。
三得利美術館成立於1961年，是紀念三得利創業六十週年所創辦的文化事業的一環。美術館最初設於皇居前，1975年遷移到東京地鐵幅輳點的赤坂見附，2007年再遷到現址六本木的東京中城（Tokyo Midtown），與國立新美術館、森美術館形成六本木美術金三角。新館由建築大師隈研吾設計，他說日本的建築與庭園對待環境抱持著尊敬的態度，三得利美術館的收藏中，也潛藏著這樣的精神。隈研吾取材自然素材，一本日本的生活之美與生活智慧，塑造出融合傳統的和風現代基調。「都會的客廳」是隈研吾設計三得利美術館的概念，在這個溫馨柔和的空間接待來自世界各地藝術愛好者，傳達日本自古以來的美意識。
創館當時，首任館長佐治敬三秉持著「一流的企業必須參與美術館活動」的信念，「希望保留祖先美的生活文化，以日本古美術為中心，用現代的觀點策劃展覽」。然而設立初期的三得利美術館處於零收藏品的狀態，當時日本正值高度成長期的浪頭，市場上古美術的佳作已呈稀少態勢，作品收藏有其難度。這次紀念展的脈絡中，我們進一步瞭解三得利美術館「從零開始」的收藏軌跡。
三得利美術館研究員石田佳也說明，草創初期舉辦展覽通常先決定主題，再商借展出作品，這種作法曾遭強烈指正「沒有美術品的美術館，愚若唐吉訶德。」於是決定持續以企劃性活動中揭示「生活中的美術」的概念，同時積極擴充作品展覽與精品收集。以「生活中的美」為主題的收藏進行了二十年，三得利美術館終於晉升最被認可的美術館之列，這是展覽與收藏同時並行的成果，也是美術館的高度成長階段，其成功的關鍵在於美術館一開始便有了明確的定位。
開館五十年來三得利美術館舉辦過327項企畫展，其歷程呼應著日本社會半世紀的變遷，與歷史脈動緊密結合。1968年奧林匹克在墨西哥舉行，三得利美術館在墨西哥國立美術館舉行「日本傳統美術展」；1971年三得利美術館在沖繩舉辦「日本古美術展」，同年美國歸還沖繩；1974年赴前蘇聯莫斯科普希金美術館，舉辦典藏展「近世日本的生活美」。諸如此類見證時代與社會的海外與館外展比比皆是。
三得利開館第一檔展覽以陶、漆等食器為中心展出，圖錄封面〈織部四方蓋物〉充分展現出織部陶藝粗曠明快、自由大膽的特徵，造型表現一氣呵成。三得利的陶瓷收藏從食器著手，戮力收藏每個時代的精品，上可溯至古墳時代（三到七世紀），整個收藏宛如日本陶瓷史變遷的縮影。除此之外，傳為戰國時代豐田秀吉外甥豐田秀次的武將甲冑〈朱漆塗矢筈札紺糸素懸威俱足〉，是早期收藏中頗受歡迎的代表作品，也在本次五十年紀念展之列。
漆工是三得利早期收藏最充實的類別之一，最早的囊括〈小倉山蒔繪硯箱〉、〈菊蒔繪文台〉等重要文化財。鐮倉時代的國寶〈浮線綾螺鈿蒔繪手箱〉戰後曾一度不知去向，美術工藝史家土屋良雄回憶當年他在三得利美術館任職時，此件重要文化財「憑空出現」，讓館長佐治敬三以「從清水舞台跳下」的魄力買下此作，兩年後這件稀代名品重新被指定為國寶，也成為三得利鎮館之寶。土屋良雄說：「收藏了這件名品之後，又陸續收集了許多漆工精品，作品果然會召喚作品。」
最能代表三得利美術館風格的，是頗具口碑的玻璃收藏。在玻璃還不被視為藝術品的年代，三得利儼然收藏玻璃工藝的先驅，特別是薩摩切子收藏堪稱日本第一。薩摩切子是幕府末明治初鹿兒島受西方影響所生產的彩色玻璃工藝，也是篤姬的嫁妝之一。1977年三得利買下雕刻家朝倉文夫的全部收藏，其中以江戶時期的〈薩摩切子藍色被船型缽〉為代表，如今加上長崎玻璃與江戶切子，三得利美術館擁有日本江戶時期玻璃工藝品質最高的收藏。除了日本作品，1994年三得利整批收購以法國玻璃藝術大師Émile Gallé作品為中心的「菊地收藏」。在東西琉璃精品的輝映之下，鮮明的透明感與色彩燦爛之美，賦予三得利美術館清澄明亮的形象。
日本繪畫中最特別，也最具生活用品機能的要屬屏風，三得利有一批光彩奪目的屏風傑作。室町時代傳為土佐廣周所作的重要文化財〈四季花鳥圖屏風〉是第一件屏風收藏，此後蒐集了重要美術品〈舞踊圖〉，以及形式構圖可與現代藝術匹敵的〈武藏野圖屏風〉、〈和服衣架圖屏風〉等江戶時代佳作，幾乎網羅了近世屏風的各類畫題；此外三得利擁有兩件桃山時代的重要文化財〈南蠻屏風〉，是南蠻美術中頗具代表性的作品。
「御伽草子」也是三得利美術館頗為得意的收藏項目。「御伽草子」好比日本古代的繪本或漫畫，是14世紀室町時代開始流行的插畫小說，生動描繪中世庶民的文化與生活。代表性收藏品包括狩野元信畫功精緻講究的〈酒傳童子繪卷〉，也有樸素稚拙的〈刈茅〉，或是描寫人鼠聯姻幽默逗趣故事的〈鼠草子繪卷〉，經過數世紀的閱讀，畫面與情節仍然趣味橫生。三得利美術館對「御伽草子」的用心引發國際間關注，相關展覽活動因應而生。
三得利的傳統時尚主題展一向受到歡迎，特別是女性的髮飾與其他配件飾品，沖繩紅型裂等地方染織更是貴重的民俗資料。近世的小袖和服與能劇服裝，散發出日本傳統美學的絢爛美感與瀟灑風範。本次展出的〈雨流水芭蕉流水模樣小袖白縮麵地〉用金線與絲線織出芭蕉草葉被大雨淋濕的模樣，大膽運用斜線表現出大雨的氣勢，出奇的主題與設計在小袖和服中顯得格外特出。
源自16世紀的「琳派」在三得利館藏中佔有重要部分。琳派嶄新設計感的造型藝術，精湛的繪畫與工藝作品為日本美術史寫下輝煌的一頁，對日本生活文化的巨大影響直至今日，甚至影響了現代歐洲藝術。三得利從生活用具茶碗開始進入琳派的世界，代表人物本阿彌光悅的樂燒茶碗、尾形乾山所製作的重要文化財都在典藏之列。此外，傳為尾形光琳所作的〈秋草圖屏風〉被列為重要美術品，幾件結合俵屋宗達繪畫、本阿彌光悅書法的歌卷更令今人唏噓讚賞。
本次展覽首度公開的新收藏，可以看出三得利美術館開始經營另一個收藏領域──水墨。雪舟等楊難得的真跡〈摘星樓〉無疑是最大焦點，畫面上提詩「山海擎出摘星樓」的相國寺僧人龍岡真圭，即為啟發雪舟繪畫者，作品具有美術史重大意義。一系列狩野派水墨畫也頗值得矚目，受室町幕府庇護的狩野派，將中國的水墨畫賦予大和風貌，融入屏風襖繪（和室的拉門）等新型樣式，在日本人擅長表現的華麗重彩中，開創另一片黑白調的世界。此外，以寫實技法見著的伊藤若冲，一幅寫意的〈墨梅圖〉表現出日本繪畫中單純樸素的簡潔特徵，也是這批收藏的一大亮點。
明治時期著名思想家岡倉天心曾說「美術是國家的精華所在」。三得利美術館典藏的國寶或重要文化財原本都是生活周遭的茶器雜貨，被精湛的工藝技術製成，在生活中受到喜愛、享用。換言之洗練的美術品中蘊含著豐沛的生活情感，這個傳統就是日本美學的特徵之一，三得利美術館維護日本之美不遺餘力。
三得利美術館 http://www.suntory.co.jp/s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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