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1日 星期二

專訪會田誠。生為天才,我很抱歉!

撰文.攝影│邱馨慧 圖版提供│森美術館 原載於2013年1月《藝術收藏+設計》雜誌


「美術是刺激視覺快樂的服務業」,1990年代初期以挑戰感官與觀念作品出道的會田誠(Makoto Aida)如此定義他的職業。這位與奈良美智、村上隆並列日本當代畫壇三大天王的毀滅美學戲謔大師,用美少女、戰爭、死亡上班族等題材,對當代的混沌日本提出辛辣批判。東京森美術館目前推出會田誠首度大規模個展,展出生涯代表作約100件,展期至2013年3月31日。

新作除呼應日本震災後的核能爭議,繼十年前血腸飛濺的〈切腹女子高中生〉,既殘忍又可愛的古怪邏輯暴走出17公尺長的巨幅新作〈百花怒放〉,從身體切口噴發出草莓、糖果、彩紙、水鑽、鮮花、蝴蝶。展覽特設「18禁部屋」,提供自主選項觀摩〈食用人造少女〉、戰爭的色情漫畫屏風,以及藝術家對著「美少女」三個字自慰等情色血腥的變態作品。1990年代的「戰爭畫回歸」系列在日本政治面臨右傾化之際,宛如警世晨鐘。舊作〈星際大便〉餘韻未了,本次展覽錦上添花增設貼滿小腸圖案的粉紅房間,並為直接坐在自己排泄物上的御飯糰假面〈不思考者〉塑像,創作題材擴及消化器科。性、消化、死亡,會田誠用職人畫師的精湛技藝創造白癡般的天才傑作,豎立一座又一座追念枉然的〈無謂紀念碑〉。


11月16日上午,熬了一整夜在美術館進行最後趕工的會田誠,在展覽開幕記者會前接受本刊帶著歉意(剝奪藝術家休息)、敬意與謝意的專訪。會田誠受訪時言談風趣,一派溫文儒雅,與尖酸嘲諷的作品有著天壤之別。

問:展覽會的英文標題是「無謂紀念碑」(Monument for Nothing),日文卻是「生為天才,我很抱歉」(天才でごめんなさい),讓人聯想太宰治(Dazai Osamu)的「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雖然分別是文學和美術的形式,你們的作品有著微妙的相似性,展覽標題是因此而定的嗎?

會田誠:不是,沒想到太宰治。但是一開始就說對不起道歉,也許確實是太宰治的東西,在記憶的角落有著威士忌等級的殘留。簡單說來,自稱天才好像很了不起,卻又道歉,就是矛盾的插科打諢。標題是一次在立陶宛突然想到,就直接用了。比較認真的說法是,我們職人藝術家應該很羨慕相反的天才藝術家,但仔細一想又有天才的囂張,標題也包括了那樣的反省。


以結果來說,展覽最重要的兩件新作〈百花怒放〉少女群像和〈電線桿、烏鴉、其他〉都沒畫完,雖然原本不是要為此道歉,卻變成這種結果。烏鴉的部分快要完成,女孩的部分(百花怒放)還差很多。因為討厭公開製作,得趁夜間從晚畫到早,這次展覽四個月間能畫完就太幸運了。挺難的,光畫一個女孩畫到完就很花時間,總之先上膚色,最重要的構圖也已經完成,只要遠遠看這兩件作品的話,就和完成差不多了。每次展覽都無法如期完成大作,周而復始,無法準確計算時間表,好好在展覽前完成作品,不得不反省自己的專業,因為這種不專業,也可以說「我很業餘,很抱歉」,很業餘卻披著天才的外皮。

除了無法如期完成作品,我所有展出的作品,好像都是以一種未熟的態度做成的,作品全憑感動隨興,無法依照邏輯認真構思並創作等。例如尺寸零零總總,風格亂七八糟,沒什麼統一感,這也是一種不專業。應該要好好擬定縝密的戰略把自己的……,怎麼說?不會說(笑)。簡單地說,例如和村上隆比就顯得完全業餘,吊兒郎當似地進行創作。

問:但是太宰治的文學許多是以傳統為基礎,用惡作劇的方式進行革新,與您的藝術有著共通之處。人們稱太宰治的作風為「無賴派」,您覺得您也可以被稱為美術的「無賴派」嗎?

會田誠:馬馬虎虎可以被稱為「無賴派」,和以前文學所說的太宰治或坂口安吾(Ango Sakaguchi)相比,我的生活沒那麼亂,酒也不像他們喝那麼多。雖然每天絕對一定要喝,但只是輕微的酒精依存症。

問:展覽中的〈自殺未遂機器〉(2001至2002年作品),也讓人聯想太宰治的四度自殺未遂。

會田誠:那的確與太宰治有關係,具體說來,我受太宰治的影響不如三島由紀夫。高校時代受到三島的影響而走上藝術家的道路。但仔細想來,太宰治與三島由紀夫雖然交惡,人們認為兩人事實上非常相似。那個部分特別在高校時代,比起歐美藝術對我的影響,日本文學等的力量在年輕時的影響更強吧。(註1)

問:高校時代就決定要當藝術家了?


會田誠:16歲左右,想說當藝術家吧。

問:2010年幻冬社出版您的隨筆《為了抓癢而出生》(註2),提到您的兒子在學校有些問題,您自己小時候也是⋯⋯

會田誠:問題兒童。雖然我小的時候日本還沒聽說ADHD(注意力不足過動症)這樣的病名,現在看來症狀與ADHD最為接近。

問:紀錄片裡提到兒子在學校討厭繪畫,您小時候就喜歡畫畫嗎?

會田誠:還好,沒有特別喜歡,所以我畫得很慢(笑)。事實上有點邊討厭邊畫,也許這就是我的特徵,苦行般繪畫。


問:《為了抓癢而出生》也提到小時候被禁止看卡通,意思是完全不准看電視嗎?

會田誠:NHK可以(笑)。大概是有點顧忌民營電視台的資本主義,因為父母是教師,有點左派,不可以看有商品廣告的民營電視台,洗腦般勸人買原來不買的東西,以前這樣的人很多。

問:所以到了大學為了表現漫畫卡通的主題,還必須特別研究。原來沒接觸的結果,還能自然表現出來嗎?

會田誠:當然不是完全沒看,並不是那麼極端嚴格的環境,小學時期還是有受漫畫和卡通影響,只是和同世代特定種類的其他藝術家相比較不明顯。例如村上隆、矢延憲司等人就發揮得比較淋漓盡致。

問:結果你的漫畫課題〈巨大富士隊員VS.宇宙怪獸King Ghidorah〉最後選擇參考葛飾北齋的〈章魚與海女〉,您還是比較偏好傳統嗎?

會田誠:是的。盡量做和西方人不同的作品是一開始就設定的希望,挺困難的,現在也持續努力中,盡可能畫只有日本人才畫的畫,看不出哪個國家的人畫的畫,不畫比較好。

問: 本刊今年7 月曾做一個「琳派」主題報導,提到您的幾件作品受到尾形光琳影響。當初研究時發現您還有許多作品與傳統經典有關連,想藉這個機會向本人求證。例如您的〈畦道(田埂)〉與東山魁夷的〈道〉,〈紐約空爆之圖〉與加山又造的〈千羽鶴〉,〈大山椒魚〉與歌川國芳的〈半上彈正忠新景山椒魚退治〉。

會田誠:東山魁夷的〈道〉經常被提起, 我有點帶著那個印象, 但其中也有雷內.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的印象。〈紐約空爆之圖〉的確是從加山又造的〈千羽鶴〉來的。〈大山椒魚〉雖然與歌川國芳沒有關係,但在日本民間傳奇或世界其他地方都有很多這樣的故事,村姑與住在湖裡的鬼怪和平相處之類的傳說,大概是這種概念。


問:藤田嗣治(Tsuguharu Foujita)屍橫遍野的〈阿圖島玉碎〉(全體陣亡)啟發了您畫「戰爭畫回歸」系列的〈美麗的旗幟〉和〈札克〉(ザク,機動戰士鋼彈中的大型人型兵器角色),上班族屍體堆疊的〈灰色的山〉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阿圖島玉碎〉的意思。

會田誠:我的確是在為「戰爭畫回歸」系列做研究時,第一次接觸到藤田嗣治這件作品,想把它當成底圖而有一些構想,〈札克〉對我自己而言是失敗之作。〈灰色的山〉是比較後來的作品,從水墨畫、山水畫的印象而來,也有〈阿圖島玉碎〉的影響。不過我的作品也不一定絕對要呼應古典,例如〈星際大便〉的靈感來自義大利畫家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Caravaggio),全黑的背景襯托強烈的光的巴洛克繪畫。泳裝女中學生的〈瀑布之畫〉靈感來自「南阿爾卑斯天然水」礦泉水廣告。御飯糰的〈不思考者〉形象和彌勒菩薩半跏思惟像,以及羅丹(Auguste Rodin)的〈思考者〉重疊。

問:加山又造的裸女在日本畫史上也有重要的地位,您的裸女畫也受加山又造影響嗎?狗一般的截肢少女呢?

會田誠:這也不是我率先在日本創造的形象,在日本和海外都有春畫和地下的色情文化,從過去就有的形象。有些畫參考了加山又造的裸女,另外還有藤田嗣治,過去多少看過這二位的畫集,試著參考看看。

問:過去採訪收藏〈灰色的山〉的實業家田口弘時,這件作品剛好在新加坡獲獎,田口社長提到您陸陸續續在那畫上加筆,現在還會補上幾個人嗎?

會田誠:新加坡的時候那件作品已經完成,不會再加筆了。繪製那張畫是在北京,在我的代理畫廊三瀦畫廊的支店進行公開製作。原訂三個月完成,結果無法在期限內完成,後來斷斷續續在各個場所補畫,終於完成。

問:在與這次展覽同時推出的新紀錄片〈老子只和爛作為伍〉(駄作のなかにだけ俺がいる,英語標題為〈天生藝術家〉〔A Natural-Born Artist〕)中,看到您為了畫〈灰色的山〉,請模特兒擺姿勢,拍了照再畫,其他作品也同樣用模特兒嗎?


會田誠:各種狀況都有。泳衣女學生的〈瀑布之畫〉還有〈電線桿、烏鴉、其他〉用的都是網路搜尋的圖像,這樣比較省事。免費,數量又多,做為當代繪畫的創作方式,也是很自然的(笑),因為方便。網路搜尋的話,總是能找到有可用的姿勢什麼的。


問:這次首度在日本公開展出的作品,包括去年您在國立台灣美術館為2011亞洲藝術雙年展做的大紅燈籠〈心〉,您了解台灣的反應嗎?這次在森美術館展示的是同一個燈籠嗎?

會田誠:是同一件。台灣的反應因為語言不通不太清楚,但在美術館製作作品時,打掃的婦人每天看著我們漸漸有所進展,燈籠完成的時候好像很感動。

問:在台灣製作有何感想?

會田誠:台灣……不是很不錯嗎?(笑)對日本人比北京來得友善許多。但我真正想說的是,首先,女孩子很可愛,飯也很好吃。在台北的一所大學舉辦了講座,感到大部分的學生都很有熱忱,日本的美術大學就感覺起來比較沒有元氣。


問:展覽新聞稿提到這次也展出與震災相關的作品。

會田誠:〈無謂紀念碑#4〉是收集社群網站推特上福島核能事故的相關推文貼成的。去年本來為了資訊加入推特,結果上面充斥著關於核能、輻射的討論,讓我十分震驚。由於震災,日本人的精神面起了相當大的變化,特別是與福島相關的發言給我非常深刻的感受。索性先留下紀錄,其中倒沒有放入我自己的意見,老實說,目前能表現的大概只有這些。另外,仔細看〈電線桿、烏鴉、其他〉屏風,有的烏鴉咬著人的眼球、指頭,角落飛遠的那隻啣著眼鏡,一定是電線桿東倒西歪的人類世界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人們大量死亡,烏鴉則為爭奪人肉而騷動。這個作品是震災前就構想超過20年,結果發生了震災,顧慮到受害者遺族的感受而一度放棄,隨著媒體逐漸平息,最後還是畫了。

問:展覽還包括一個惡作劇的西洋美學展覽室。

會田誠:我做了日本的主題、色情的題材,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西洋美學,想說最好表現一下,就弄了一個美術哲學之屋。西洋美術中最難消化的就是哲學,第一件作品那面牆是康德(Immanuel Kant)的《判斷力批判》(Critique of Judgment),整本沒看全部塗鴉。接下來是我對著錄影機用英語、法語、德語「念原文書」,當然不會講這些語言,只是試著念念看這些國家的哲學語句。進行中的還有一邊讀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的《存有與時間》(Being and Time),一邊作畫。

問:除了亂畫整本康德的《判斷力批判》,您最近出版的新書《美得過火的少女乳房為何不是大理石做的》也有史無前例的作者在自己的著作上畫滿塗鴉,家裡的牆上不會也都是塗鴉吧?

會田誠:平常生活中不會塗鴉。我大概是被強迫坐在桌前,長時間嚴肅的氣氛下,就停不了亂畫。在學校學習時,塗鴉得很厲害,從小學到高中,教課書等於塗鴉本。坐在桌前像酷刑一樣痛苦,沉不住氣,注意力無法集中。 現在的工作是美術家,有時也要為展覽會參加會議什麼的,一旦會議嚴肅起來,手就停不了亂畫。

問:現在也很想畫嗎?

會田誠:哈哈,沒事。不是這樣的,總之開會就不行了。即使是「昭和40年會」(會田誠與有馬純壽、大岩奧斯卡幸男〔Oscar Oiwa〕、小澤剛、木下帕爾可〔Parco Kinoshita〕、松蔭浩之等昭和40年出生的藝術家所組成)在開會也毛毛躁躁的,想出去抽菸。



問:書中提到小時候您的母親很嚴格,您從自己的成長歷程,看到兒子與自己的相似之處,都是過動的星星之子,對照母親的教育方式,對於育兒有什麼想法?

會田誠:母親雖然很嚴格,不過是自由派的嚴格,和傳統嚴厲的母親不同。我對育兒雖然沒有自信,採取的作法也許會失敗,但我的教育方針是不要教育太多比較好,父母不要過分操控小孩。

問:您在紀錄片中說自己「人格有問題,應該要配合世間稍微改造人格,但美術家就是改不了本性。」您自己也未受父母操控,自由做喜歡做的事嗎?

會田誠:父母也沒想過要讓我成為這樣變態的藝術家,這樣養育我的。

問:他們曾經抱怨嗎?

會田誠:已經漸漸放棄了,大學畢業後開始畫一些像變態般的畫時,瞄了一眼說:「這種玩意兒別搞了。」「畫這種畫又沒飯吃。」

問:這個展覽是我為《藝術收藏+設計》雜誌跑日本美術新聞以來,第一次遇上有三名記者採訪同一個日本藝術家展覽的狀況,多少可以說明您在台灣受到重視的程度。您以前想過會成功嗎?想過如果一直無法獲得認同該怎麼辦嗎?

會田誠:想過這類事,一直來往的朋友也有現在還沒成功的。的確,美術家在日本能夠靠賣作品維生,在經濟上取得成功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收藏家很少,當今能在經濟上成功的也不多。在這方面我只是有點幸運,很高興能以此維生。但與世界上其他成功的藝術家相比,我的收入、等級還是很低的。作品數量少,無法像紐約等地畫廊的暢銷藝術家,還有中國也是,大量製作相同樣式的畫,就算想投入那種高亢熱絡的市場也無能為力。

問:關於您的作品數量少,製作時間長當然是一項因素。靈感部分,您構思作品通常也很花時間嗎,還是啪地就出來?

會田誠:能夠啪地靈光一閃大致結果也會是好的。所以就一直在等「啪」,沒什麼「啪」會來,年紀愈大「啪」也來得愈少。儘管如此,展覽會的期限逼近,勉強也要擠出什麼想法,但這樣作品感覺上也會很勉強。反正基本方針就是等待「啪」,大體上這次的新作也全是「啪」地靈光乍現而來的,雖然不保證都是成功的。

問:《美得過火的少女乳房》書裡提到大紅燈籠構想的來龍去脈,從寫滿「心」字,脈動般閃爍,到居酒屋的鄉愁,再談到李白。這些也全是「啪」地出來的嗎?

會田誠:這部分的確如此,「啪、啪」地。大致上是在北京期間,想念日本式居酒屋的延伸。


問:本次展覽您用一面牆寫了「如何成為世界最偉大的藝術家」的條件(註3),最後請您談談,您認為天才的條件是什麼?

會田誠:總之我絕不是普通定義的天才,雖然有點懶,勉強算是努力家,很尋常的類型。我周遭更具天才氣質的傢伙也有好幾個,更獨特,在社會生活中更有問題的傢伙多得很。天才基本上是用18世紀、19世紀以歐洲為中心的藝術觀為前提的過時說法,怎麼說呢……,這個題目本身也是「啪」地突然想到的,因此就採信了。「啪」的靈感大致上能在複雜中看到輕微的要素,我喜歡這種糾結狀態。想到今後21世藝術會變成什麼樣時,還沿用「天才」等19世紀的藝術觀,不是該道歉嗎?標題包含了多重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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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註 1 會田誠在森美術館個展期間,紀念品店推出會田誠選書,包括深刻影響他的三島由紀夫著作《日本人養成講座》、《文化防衛論》、《三島由紀夫書信教室》、《三島由紀夫美學講座》,以及《美之星》、《藍色時代》等小說。

註 2 《為了抓癢而出生》,原文「カリコリせんとや生まれけむ」。「カリコリ」是會田誠享受妻子岡田裕子為他的頭抓癢的恩愛癖,「せんとや生まれけむ」語出平安時代歌謠集《梁塵秘抄》之「遊びをせんとや生れけむ」,意思是為了遊戲而出生。該段歌謠最近出現在2012年的NHK大河劇「平清盛」主題曲。

註 3 〈如何成為世界最偉大的藝術家〉
1. 同樣的事,不,類似的也算,絕不重複第二遍。天才藝術家必須擁有每秒喪失記憶般的精神鮮度。

2. 自己輝煌的過去就過去了,人類的過去也過去了。對天才藝術家而言,過去那種玩意兒不過是沒人要的劣質品。

3. 對藝術家而言沒有行程或期限的概念。

4. 如果能輕鬆把說英語當成平庸的事,最好懷疑一下自己的才能。不管怎樣都有空說母語以外的語言打發時間的話,古代的蘇美語或狗語很有趣,學起來吧。

5. 不需要護照。從海外的顧客,歡迎他們來就是了,不可以把自己變成客人。

6. 摸到錢就會從手爛到靈魂,不要觸碰金錢。也就是說這種東西經常腐化,一開始就明白著點。

7. 見到有權力的收藏家、策展人、畫商,還是評論家,都立刻把他們忘了。這樣下次見面時就可以說:「蛤?您哪位?」就是說,沒來由地突然揍揍他們也是可以的。

8. 要持續攝取所有嗜好品,包括有益精神的有害物質。那樣會有害肝臟也是一堆蠢話,提前把那無用的器官摘除吧。

9. 最好定期大戀愛或決鬥。

10. 別工作,什麼都別做。




性歧視?

會田誠個展遭色情防治團體投訴

撰文│邱馨慧 圖版提供│日本森美術館 原載於2013年4月《藝術收藏+設計》雜誌


日本藝評家山下裕二稱會田誠為「偽惡者」,然而森美術館舉辦的「會田誠展:生為天才,我很抱歉」展出的作品仍遭「色情受害與性暴力研考會」(People Against Pornography and Sexual violence)投訴,指控為「殘虐的兒童色情」、「帶有極惡劣的性別歧視與殘障歧視」。這樣的抗議或許不完全是意料之外,引發爭議的作品集中在展覽特設「18禁部屋」中,特別是「犬」系列被切斷四肢並戴有項圈的裸體少女、〈人造食用美少女〉、絞榨裸女的〈果汁調理機〉等。這個民間團體以書面提出強烈抗議,認為這些作品是以藝術之名公開行「兒童色情、少女性虐待、商業目的性榨取」之實,要求美術館基於女性尊嚴與兒童色情防治的立場撤除作品,並舉辦公開對談。

對此,森美術館回應:「在多樣價值觀共存的現代社會,面對被我們所遺忘,或者視而不見的現實,同時也是思考日本未來的機會,這是舉辦本展的意義。」並發布消息表示「在展覽介紹中已經說明展示內容包括了性表現等刺激強烈的作品,這些作品都侷限在特定的空間展示,禁止未滿18歲或對這類作品感到不快的人入場。對於各種不同意見聲音,希望傳達到展示作品的目的。森美術館自開館以來,以向日本及世界介紹現代美術重要藝術家為使命。現代美術經常以實驗性、批判性、挑釁手法表現現代社會的各種問題,勢必產生各種難以定論的觀點。森美術館的立場是,在不牴觸法律的範圍內,盡量廣泛介紹這樣的新觀點。

森美術館策畫日本重要現代美術家會田誠的展覽結構,所考慮的是毫無偏頗盡量網羅會田誠目前為止所創作的多樣作品。他的作品中關於戰爭、國家、愛、慾望、藝術等,經常呈現超越常識的獨特觀點,會田誠藝術的本質充滿諧謔與洞察力,只有將他的作品做整體介紹,才能全盤理解。美術館是透過美術表現發表各式想法的場所,因而可以從中獲得對話與議論的契機。對於本展我們也認為,重要的是多數抱持不同意見的人士能有所交流。而日本的優點,正在於它是每個人各式各樣的意見都能自由表現、發表的社會。森美術館今後向廣大社會介紹各種現代美術的同時,也會努力提供議論與對話的基礎。」

會田誠接受本刊專訪曾提到那些截肢少女「不是我率先在日本創造的形象,在日本和海外都有春畫和地下的色情文化,是從過去就有的形象。」(見本刊2013年1月號64期)實則典出永井豪的漫畫《暴力傑克》(Violence Jack)。會田誠回應市民團體的抗議說:「絕不是單純為滿足性嗜好,或惡意暴露為目的。並且認為萬萬不可以『受萬人愛戴』、『不讓人噁心』限制藝術。對於發表的場所與方法會遵守法律。」

「色情受害與性暴力研考會」對森美術館的回應與未撤下作品的作法不表滿意,社群網站推特上也有正反意見激烈交鋒,爭議是否會在3月底隨展覽落幕或持續發酵,仍待觀察。日本藝術史上道德和藝術的爭議不休,在會田誠之前發生的事件,包括去年「香蕉學園純情乙女組」與觀眾互動有性騷擾之嫌,被東京表演藝術節除名。2011年西武百貨澀谷店「次文化」展,被顧客投訴有不適當作品而中止。前者(劇場)的先例有1969年唐十郎遭警方逮捕的「新宿西口公園事件」,1975年寺山修司「天井棧敷」劇團闖入民家表演的30小時市街劇《敲門》(Knock)等。後者(美術)則有黑田清輝裸體畫事件的前車之鑑,1895年京都舉辦「內國勸業博覽會」,黑田清輝留學期間的作品〈朝妝〉獲「妙技二等賞」,然而這幅裸體畫也引發了軒然風波,被視為敗壞風俗遭到當時媒體韃伐。博覽會的審查總長九鬼隆一力排眾議,裁示繼續公開展示。 但1901年黑田清輝在白馬會第六回展,還是發生了「腰卷事件」,所有裸體畫腰部以下均須以布覆蓋,方得展出。2011年底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推出裸體畫主題展「日本的裸體1880-1945」 也發生地鐵拒貼展覽海報的事件。

就在會田誠展引發爭議的同時,日本島根縣奧出雲町出身的企業家若槻一夫回饋鄉里,購入5 公尺高〈大衛像〉、〈米羅的維納斯〉大理石雕像,贈送故鄉。然而設置於公園的巨大裸像卻遭到居民陳情「小孩會怕 」、「有害教育」、「改放更適當的場所」、「(幫大衛)穿上內褲」、「有壓迫感」、「不想看、很噁心」等。面對藝術與道德衝突的民情壓力,町長表示:「自小接觸一流藝術作品,可以養成審美眼光,提升美感,有助於美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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